《清代檔案史料叢編》第九輯刊有雍正皇帝引見官員的詳細記錄,從中我們可以領略雍正皇帝面試官員的風采。他通過語言對答和察言觀色,得出對每一位官員人格特質的直觀感覺和總體印象,并隨手批注在引見的“履歷片”上。下面聊摘幾則批語觀其一斑。
張若震:“著實明白,去得,一派天良,將來大望成人者。上中。”
金廣培:“平常老實人,兩只忠臣眼。中上。”
黃廷全:“眼光不定,未必似端人。下中。”
蔣洽秀:“人似混帳(賬),平常人。中中。”
楊夢琰:“純假,小聰明,平常人。有本領,本不端無用之物也。中上。”
史瑗:“又似老成,又似一狼人,又似有本領,又似呆氣,試看。中下。”
傅逵:“紅胖子,平常,蠢人。中中。”
王廷琬:“丫頭是(似)的一個人。中上。”
田云:“好少年,似大有可望之材。亦福相,上下。”
毛德琦:“人老成,不似浙江人風習,似好知府,非大材。中上。”
黃煥章:“看來庸才,朱軾勝言其好,到任再講,中上。”
黃澍:“請訓旨時一臉酒氣,平常又平常人。未必去得,試用看。下中。”
綜觀雍正皇帝面試官員的批語,我們不難發(fā)現(xiàn)其鮮明的特色: [論文網(wǎng)]
其一,抓住特點,漫畫勾勒。雍正皇帝的批語,有的抓眼睛,諸如“兩只忠臣眼”、“眼光不定”、“兩眼狼顧”、“賊眼”之類比比皆是。眼睛是心靈的窗戶,以眼觀人,由眼見心,雍正皇帝深諳此道。有的抓神態(tài),如“丫頭是(似)的一個人”,將一個羞澀膽怯且有幾分忸怩作態(tài)的官員形象一筆勾勒。有的抓身材,比如“紅胖子,平常,蠢人。”區(qū)區(qū)七個字,一個肥碩蠢笨的中年男人形象便躍然紙上。閱讀雍正皇帝對候選官員的一條條評語,我的眼前常常會浮現(xiàn)出一幅幅人物漫畫,感覺這皇帝老頭幽默而且敏銳,特別善于捕捉人物的瞬間神態(tài)。說句笑話,如果雍正皇帝改行畫漫畫,當今頗具人氣的臺灣漫畫大家朱德庸恐怕還要拜他為師。
其二,定性明確,簡潔高效。披閱雍正皇帝面試官員的這些批語,多則十多個字,少則寥寥數(shù)字,深為其定性明確、言簡意賅的能力所折服。他把官員分成上上、上中、上下,中上、中中、中下,下上、下中、下下等三等九級,對每位官員既有總體印象,又有明確定性,甚至比如今公務員年度考核評定為優(yōu)秀、稱職、基本稱職、不稱職四個等次更具細節(jié)意味和藝術魅力。古人云:大道至簡,簡則易從。唯有簡單,才能高效。雍正皇帝面試官員,其用語之簡潔、操作之簡單,于無形中煥發(fā)出“行政高效”的生命力。
其三,語言鮮明,生動活潑。讀雍正皇帝面試官員的批語,其語言之生動鮮活,常常令人忍俊不禁,諸如“純假,小聰明,平常人”、“又似老成,又似一狼人,又似有本領,又似呆氣”、“丫頭是(似)的一個人”,用語不拘一格,且全是活潑生動的大白話,壓根兒沒有空話、套話、廢話,與時下一些領導對文件“圈閱”、“擬同意”的形式主義,以及評點下屬往往是政治思想好、業(yè)務素質好、作風好之類的千篇一律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其四,印象感性,使用理性。雍正皇帝面試官員憑“先行經驗”,憑“一面之交”,多半是一種感性印象,但值得注意的是,其對官員的使用不但不感情用事,而且相當理性,即使是吏部尚書朱軾推薦的人才黃煥章,雍正皇帝也決不含糊其辭:“看來庸才,朱軾勝言其好”,既不輕信“中組部長”的極力推薦,亦不刻意壓制打擊,故特批示“到任再講”,讓他走馬上任看看政績再作結論。又比如即使像黃澍這樣“請訓旨時一臉酒氣,平常又平常”給人印象極差的官員,雍正皇帝也沒有“一棍子打死”,而是大度地給以出路,在自認為“未必去得”的情況下仍準其“試用看”。
值得指出的是,雍正皇帝面試官員多半憑的是人生經驗和直覺智慧,難免有個人偏愛和一己好惡之局限,其面試官員的諸多批語雖說有其“世事洞明、人情練達”的合理明智與獨到眼光,但也不可否認,與當今面試干部相比,亦有其失之理性、不夠科學的一面,相信讀者諸君能明辨是非,揚棄吸收。
(原標題:雍正皇帝面試官員)